东西|专访|蒋韵:每写完一个东西,总有抢救出什么的感觉( 三 )


写《北方厨房》 , 也是如此 。 最初 , 虽有野心 , 却没想过会写这么长一个非虚构文本 。 写完奶奶主厨 , 心里有了一个大轮廓 , 想到妈妈主厨和我做主妇 , 这重要的三部分 。 而其他 , 则是慢慢生长出来 。 一条河 , 流着流着 , 分出了一些河岔 , 形成河网 , 又有许多小支流汇入 。 草丰水美 。 我喜欢这种茂盛的无序 , 这种丰富的自由 , 喜欢这种恣意生长的状态 。 我觉得这是写作这工作最为迷人的地方 。 也算是我任性的风格 。

东西|专访|蒋韵:每写完一个东西,总有抢救出什么的感觉
文章图片

蒋韵和朋友在朋友家聚餐
那些埋得很深的种子
澎湃新闻:笛安说了 , 妈妈不会做饭 , 喜欢吃的东西也很少 , 但即使是这样 , 写起一部关于厨房 , 关于食物 , 关于美味记忆的书 , 也依然充满了温暖的慰藉 。
在我有限的阅读印象里 , 你之前的许多小说都写到了食物 , 或者是一道菜的模样 , 或者是一顿饭的温馨 , 也或者是人对食材的珍惜与敬意 。 比如《晚祷》里袁有桃说 , 食材通人性 。 《水岸云庐》中陈雀替在菜里下毒 , 下厨时她对着干净幼嫩的白菜菜心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 可以说 , 你小说里的食物仿佛是有生命的 , 也往往是被作家善待的 。 这是否也和你从小对食物的记忆有关——想起它们 , 就是想起了生命中美好的部分?
蒋韵:对食物的敬意 , 感知到万物有灵 , 不是始于小时候 。 小时候爱美食 , 爱美味 , 却不懂 。 但种子有可能是那时候种下的 , 只不过埋得很深很深 。 比如 , 就像我在《北方厨房》里描写的 , 家里杀鸡 , 奶奶会真诚地念叨:“小鸡小鸡你别怪 , 你是阳间一刀菜……”而戴着红领巾、相信唯物主义的我 , 会觉得奶奶“迷信” , 尽管我也同样“不忍” 。 但奶奶的念叨 , 远比我的腹诽和批判活得长久 。 她对食物的珍惜、爱意、对万物的善待 , 我从小看在眼里 。 她白发苍苍坐在风中 , 努力洗刷积攒了一年的风干肉皮、准备做“假鱼肚”这道大菜的那种忙碌姿态 , 永存我心 。 这些都是种子吧?但它们破土而出需要时间 , 需要岁月的积淀和人生的阅历 。
澎湃新闻:这些种子似乎也在你后来的作品中发芽抽枝 , 开花结果 , 成为了你笔下人物的某种独特气质 。 你觉得食物以及对食物的记忆在你的作品和人生中占据怎样的位置?
蒋韵:不记得什么时候 , 很多年前了 , 有一次 , 偶然在一个地方看到一个读者的评论 , 说 , 我的小说让她认识了什么是“美食” , 说它们如画一样鲜明美丽 。 我极其意外 , 也非常感动 , 把这件事说给家人、朋友听 , 大家听了 , 无一例外哈哈哈大笑 , 觉得那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 我的不会做饭 , 不善厨艺是人人皆知的 。 或许 , 也正因此 , 生活中的缺失和缺陷 , 我在小说的世界里弥补 。 起初我并不自觉 , 自那以后 , 我尝试让我的一些女主角们拥有了烹饪的热情和天赋 , 有了精良的厨艺 , 我让她们代替我去探索、体验那个神秘世界的秘密 , 并尽善尽美地呈现 。 在这个过程中 , 我同她们一起 , 虔诚地感知到万物有灵 , 学会如何尊敬每一棵平凡的青菜 , 每一粒粮食 , 尊敬自然界对我们的恩养 , 思索人类与万物相处的方式……这应该是我小说中比较重要的价值观吧 。
澎湃新闻:是 , 我感觉“她们”身上或多或少有着奶奶的影子 , 有着自己所坚持的和这世界相处的方式 。 对很多作家来说 , 童年是其作品抹不开的底色 。 你的童年对应着“奶奶主厨时期” , 这一时期又可以分为开封时期和太原时期 。 五岁前你跟着奶奶在开封生活 , 五岁后一起搬到了爸妈所在的太原 。 你在书里写道:“从那一刻起 , 我成为了一个异乡人 。 ”也是通过这部分描述 , 我理解了为什么你的小说里出现过那么多充满忧伤的异乡人 , 以及他们的“西伯利亚”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