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玉鞭重倚原文、作者( 二 )


“西窗夜凉雨霁 。”换头写临别前夕情境,以收束追忆 。亦能起承上启下之功 。当雨住时,天将拂晓,人将启程矣 。心念及此,的确叫人惋叹天地,词人不禁叹息:“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 。”叹欢好未足,何苦轻别,词笔已收回现实,遥遥应合起笔之“沉吟未上,又萦离思” 。其用语真是自然高妙;由奇返常,用思而不露痕迹,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紧接着,词人又陷入追忆 。“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 。”溪山映照伊人 。姜夔《点绛唇·金谷人归》云:“淮南好 。甚时重到 。”与此可以相互印证 。溪山、淮南,皆指合肥,实即指合肥女子 。女子询问何时才能够再相会,词人指蔷薇花谢为期,词语用杜牧《留赠》诗意 。实则自己亦心中茫然,溪山如此美好,不知何日才能重到 。自己心中茫然但为给情人一个希望,只能空指蔷薇,掩饰不住的凄惶尽现于表 。此三句是临别情境之一重要补笔,刻画出合肥女子的一片痴情,也写出词人内心的失落感 。论笔致可谓曲折尽致 。追忆至此已到尽头,接下来写的是幻觉之境 。“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 。”见,想象之辞,在,语助辞 。近,白石自注:“平声 。”按词律此字须用平声,白石制词心细如发,此亦可见 。底,里也 。以上皆宋人口语 。水边驿舍,一灯昏黄,朦胧中,词人好像又回到伊人居处,曲曲屏风旁边 。此一霎幻觉之描写,亦写出此时词人相思入骨以致神志恍惚 。极言相思之切尤妙者,将水驿灯昏之现境与曲屏近底之幻境叠印为一境,真耶,幻耶,恍不可辨 。姜夔《霓裳中序第一·亭皋正望极》云:“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与此同一意境 。梦毕竟是梦况且又是想象的梦,即刻便醒 。结笔,词人又陷入痴情之悬想:“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 。”想得伊人夜来最苦,只有淮南皓月,冷照伊人孤眠 。一结凄凉无尽 。
全词由旅途中欲行又止,进入追忆临别前听曲话旧,再缅想窗前叹惋分离、询问归期,方折回驿馆灯下闪现旧境、悬想对方,叙事婉曲,思路回环跌宕,笔法细微精当,洵称写男女离情之名篇 。
此词显著特色是寓叙事于抒情 。情以叙出主要是借助于其动作言语的悲伤,而使叙述、抒情融合无间 。起笔三句写现境,“为大乔”以下直至换头,全是追忆惜别情境 。“叹幽欢”二句才收回现实,“问后约”四句又跌入追忆 。“水驿”三句则是幻觉,结笔变为悬想 。纵观全幅,上片主写追忆,层次较为单纯,抒情更为直接、鲜明,下片则远为繁复,把追忆与现境、幻觉与悬想打成一片 。由单纯而趋繁复之抒情结构,亦反映出词人由深沉而趋激烈之心态变化 。寓叙事于抒情之笔法,实远绍清真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三云:“白石、梅溪皆祖清真,白石化矣 。”白石怀人诸词,多不以回忆为主,而是另辟蹊径,化浑厚为清白,有别于清真,此词却逼近清真笔法 。其风格显示出洗尽铅华,气格紧健之感 。《解连环》词律规定要用一系列仄声单字领起下文 。领字兼有声情并至之妙,是此词又一特色 。词中每下一领字,如:却、为、更、小、叹、问、算、又、念,便领起一层词情词境 。领字递用,则情境层层翻进 。诸领字又多为感叹辞,表达怀想叹惋,最是虚处传神 。用字在声律上对和谐要求与讲究,除却字外,其馀领字皆用去声,去声振奋,恰好振起声情 。万树《词律》云:“名词转折跌宕处多用去声 。姜白石深通音律,作词精美,其风格清真瘦劲,如秋林疏叶,互相异了周邦彦的华艳丰腴 。”此词正是好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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