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厉-茶 道

    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要喝茶, 有的每日都在喝茶, 茶是我们每日饮食中最司空见惯的东西 。 最司空见惯的东西, 慢慢地就成了最不了解的东西 。

    “茶”的古字为“荼”, 南方一带至今都将茶叫“de”或“te”, 英语的“tea”就是通过几百年以前的传教士直接由汉语音译过去的, 茶事也随之传入英国等欧洲国家 。 事实上现在各种名目的茶太多了, 饮茶的方式也各种各样 。 一般来说, 北方饮茶的风格朴实简单, 而南方人花样繁多 。 就我们平常在茶馆里所享受到的“茶艺”, 也都是南方的饮茶风格, 当然还有日本人更为烦琐的茶道 。 小日本的“茶道”, 无疑是来源于中国, 他们很早就流窜于我国, 只不过他们将中国人的茶道形式化了, 甚至有些变态和无聊 。 唐代的文献中“茶道”已经是常用的词汇 。 唐代大学问家陆羽著了一本书叫《茶经》, 分门别类地讲述茶事, 对中国人的饮茶之风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 饮茶之风在我国自古有之, 秦汉时期的典籍中就有记载, 但极盛在唐代 。 饮茶在唐代达到高峰, 这应该与陆羽有极大的关系 。 据陆羽说, 早采的叫茶, 晚采的叫茗, 后来陆羽都称之为茶 。 尤其是陆羽将茶事用“茶经”来概括, 而“道”与“经”又意义重叠、不谋而合, 看来饮茶对于国人并不是单一的饮事, 也不在于花样百出的形式, 其中必然隐含着好茶人更高的追求 。

    据说, 长在风化的岩石上的是一等茶树, 长在沙土里的是二等茶树, 长在土里的是三等茶树 。 春天采摘的茶要比秋天采摘的茶品级高 。 当春季茶树发芽时, 从茶树上采摘嫩叶, 根据情况, 分为五等, 然后高温以免发酵, 制成绿茶;如果从茶树上摘下来的青叶, 揉捻、晒干, 然后发酵, 由于叶绿素遭到破坏, 出现红色, 加以烘烤, 便成红茶 。 从传统的角度来看, 红茶的品位比绿茶要低得多 。 绿茶保持着翠绿的原色, 不论是煮还是滚水泡, 其鲜嫩的色泽以及飘逸的清香都让人感到清馨 。 如果轻轻地抿上一口, 那透尽心脾的清爽如游丝—样牵引着你走向这样的原野:山冈、清泉、山茶与朝露 。 我想屈原《离骚》中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兮, 夕餐秋菊之落英”, 是中国人远古时候饮茶情结的原型, 至少, 善饮茶者饮茶时的心境不会稍逊此种美妙 。 当一个人用心接近自然的时候, 他也就距离真实不远了 。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写宝玉、黛玉、宝钗等夜访栊翠庵, 妙玉烹茶待客, 除了火候、茶器、选择水的一番谈玄之外, 谈到饮茶时妙玉说:“一杯为品, 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 三杯更是饮驴了 。 ”这种说法代表了一种影响很大的饮茶风气 。 其饮茶, 已经不是因为解渴的需要而喝茶了, 而是超越了这种具体的需要, 到了品味和欣赏的程度 。 宋代大文豪苏轼也是此类感觉的一种代表, 他品茶的名句“从来佳茗似佳人”, 将好茶比做好女 。 苏轼与历代许多文人一样, 将佳人看作玩物 。 他有一首诗题目是:《携妓乐游张山人园》, 至少从题目来看, 他在出外乐游时, 带着美妓, 并且一点也不避讳, 既然如此, 我们又有什么原因要为他遮掩呢?他在文学艺术上的许多感觉都是玩女人得来的 。 他非常有名的诗句“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就是最能说明问题的 。 他将美丽的西湖比做女子, 他也将佳茗比做佳人, 他还可以把让自己最高兴的事情也用佳人来比拟, 这在他的作品中已是常态了 。 他一边因四溢的茶香而赏心, 一边因在热水中绽放的嫩绿的美姿而悦目;他一边品着茶, 一边回味那往日里翩翩起舞的一个个倩影 。 也可能这位大腹便便的大学人、大才子, 欢闹的生活是酒, 寂寞的生活就是茶了 。 欢乐的时候, 有佳人陪伴, 更需要酒来助兴;而孤独的时候, 茶的清液让他的思绪更为遥远, 茶就是在希望中陪伴他的佳人了 。 当他因诗获罪, 被贬惠州之后再贬军州时, 他再也难以有品味女人的雅致, 那么他对茶也就失去了相应的品味 。 此时, 他写下的《汲江煎茶》一诗中“枯肠未易禁三碗, 坐听荒城长短更”, 已是喝茶时作者身处困境时的一种痛苦与绝望的情绪写照, 很难有饮茶的雅趣 。 甚至他能品尝到的, 可能只是茶的苦涩味了 。 可是对一个和今天世俗中的许多文人一样, 以沉入男欢女爱才能找到创作的灵感, 又对宦途抱有极大幻想的宋代诗人苏轼来说, 他恐怕也很难从茶中能真正体会到苦涩带给同样苦涩人生的玄学境界, 因为茶的苦涩, 在某种程度能安慰苦涩的灵魂 。 这也只能是他在潜意识中的体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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