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青春
夜读《红楼梦》 ， 第六十一回有个细节 ， 贾探春、薛宝钗商议要吃油盐炒枸杞芽 ， “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 ， 给掌管伙房的柳嫂子 ， 而柳嫂子笑答：“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 ， 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 。 这三二十钱的事 ， 还预备得起 。 ”由此可见 ， 枸杞芽在当时也是寻常的树头菜 。
枸杞 ， 亦名苦杞、杞根、却暑、羊乳、狗奶子、仙人杖、地仙苗 ， 俗称甜菜子 ， 南北各地皆有 ， 是一种常见的多年生灌木 ， 高三五尺 ， 茎干有小刺 ， 春生苗 ， 叶像石榴叶 ， 但比较软而薄 。 茎叶之间开小红紫花 ， 一边开花一边结果 ， 零零落落 ， 可持续整个秋天 。 早春初绽的嫩叶、嫩梢 ， 通称枸杞芽 ， 而我们那个地方儿则俗称枸杞头 。 枸杞头略带苦味 ， 有祛除肝火的作用 ， 民间通常用来治疗阴虚内热、咽喉疼痛、头晕目眩等 。
枸杞古已有之 。 《诗经》曰：“陟彼北山 ， 言采其杞 。 ”《本草纲目》亦曰：“枸、杞 ， 二树名 。 此物棘如枸之刺 ， 茎如杞之条 ， 故兼名之 。 ”
记得生产队的时候 ， 闹春荒 ， 粮食吃不到接新麦 ， 人们皆以野菜充饥 。 野菜包括野地的草类、树头菜 。 草类诸如荠菜、白蒿、狗狗秧、婆婆丁、苦荬菜、兔儿酸、羊蹄子棵、小米干饭等 ， 树头菜比如柳絮、榆钱、榆叶、榆皮、香椿、枸杞头、槐花、葛花、楮不鬏（构棒槌）等 。 乡下人家大多采用水焯凉拌、上笼粉蒸和油盐炒食等方式（其中 ， 榆皮选取贴住树身的黄白树皮 ， 剪寸段 ， 风干 ， 碓窑搉碎 ， 罗面 ， 掺入红薯片面、豆杂面 ， 擀面条 。 否则 ， 面片不成块） ， 就着这些野菜喝红薯汤吃红薯面窝头 ， 也就算是菜了 。 有菜 ， 总比没有好得多 。
我们那地方儿 ， 宅前、屋后、沟边、河沿、地头 ， 枸杞随处可见 ， 开花后结长圆形浆果 ， 状如狗奶子 ， 至霜降 ， 红艳欲滴 ， 而本地枸杞从没有入药的 ， 药性不如宁夏产的好 ， 但是 ， 枸杞头却是可以吃的 。 出村东头 ， 南行约莫一里许 ， 南北畛子麦地北头有一条东西向的排水沟 ， 割草的时候 ， 发现岸边生长一簇簇枸杞 。 一场夜雨过后 ， 旭日东升 ， 田野散发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 ， 枸杞头蹿出一二指长的新芽 。 此时采摘 ， 茎、叶皆可食 。 提着菜篮子蹚露水在枸杞棵子前转悠 ， 叶片青得发亮 ， 好像上了一层绿色的釉子 ， 嫩得能掐出水 。 伸手一把一把采摘枸杞头 ， 半个清晨采下来 ， 右手拇指、食指都是暗绿的颜色 ， 凑到鼻尖上闻闻 ， 有一股子青草气味 。 五六天过后 ， 采过的枸杞复又钻出绿油油的嫩芽 ， 还可以接着再采 。 至多可采两三遍 ， 待到清明时节 ， 一旦枸杞头有些“绵” ， 新抽出的枝条逐渐木质化 ， 枸杞头也变得粗拉拉的 ， 就不能再吃了 。
食用枸杞头方法简单 ， 有热炒、凉拌、煲汤多种 ， 特别符合乡下人简朴古拙的生活习性 。 枸杞头井水淘洗干净 ， 控干 ， 菜刀切寸段（不切亦可） ， 先把葱花、姜末、干辣椒大火煸出香味 ， 随后倒入枸杞头 ， 翻炒数下 ， 三五分钟即可出锅 。 亦可沸水下锅焯至八成熟 ， 切忌盖锅 ， 以免煮烂 ， 或者失去新鲜的翠绿颜色 ， 笊篱捞出 ， 过井拔凉水 ， 控干 ， 抟成一个菜团子 ， 装盘 ， 竹筷抄起 ， 抖擞 ， 成宝塔状 ， 食盐、酱油、陈醋、十三香调料等 ， 在小碗中调匀 ， 从顶端轻轻淋下 ， 滴少许小磨香油 ， 临吃推倒 。 油盐炒食、水焯凉拌 ， 皆有清香滋味 ， 好像早春傍晚坐到小河边闻到初涨春水的味儿 。 枸杞作菜 ， 宜少而精 ， 待举手抬筷 ， 忽见光盘 ， 留下念想 ， 恰似作家写文章 ， 至精彩处 ， 戛然而止 ， 不写了 ， 留下空白 ， 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 使人回味无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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