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茶里度过壮半百岁月

所谓“浓茶” , 恐怕再浓也浓不过老厦门“茶桌子”泡出的乌龙茶“一枝春” , 棕褐色的茶汤 , 夸张一点 , 浓得像酱油!“茶桌子”是我们这里街头巷口曾经摆出的茶摊 , 几张旧木的矮方桌 , 一副半新的瓷茶具 , 几个人围坐在简易的木凳竹凳上 , 就壶起壶落地喝开了 , 这样的泡茶模式 , 可是岛城民间喜闻乐饮的 , 但时过境迁 , 现已日趋式微 。 我一开始学喝茶 , 喝的就是这样级别的浓茶!讲到喝浓茶 , 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会兴奋要失眠 , 可当初学喝茶的我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基本反应 , 您不信 , 嗨 , 说来话长!
那年从插队的农村调回城市 , 因为“出生不好” , 父母亲是大学的“老九” , 于是就安排到了厦门大学外文食堂当炊事员 。 我负责掌锅 , 是个水深火热的活儿 , 一方面要烧煤火 , 一方面要油炸鱼 , 双面夹击 , 浑身的汗水浓得可以贴邮票 , 人都快被烤成干尸了 , 于是享有分派的“劳保茶” , 肚子里有茶水 , “干尸”不干 , 就得以存活又可以继续劳作 , 而负责洗菜的女工就没有这个福利 , 我们喊她们喝茶 , 多少有些厨房男子汉的大度与豪爽 , 还夹杂着几分施舍的意思 。
什么叫“劳保茶” , 就是因为“劳动保护”而分发的茶 , 那是计划经济最严峻的时代 , 连茶叶也要配给 , 当采购员骑着三轮车把茶也捎带回来时 , 我们整个厨房里就拂动着茶叶的清香 , 那时茶叶大多是简装的 , 用一只纸袋简单一装 , 再信封似的封口 , 难怪纸包不住茶香 。 纸袋上有简单的图案 , 大多是一壶一叶 , 壶棕色 , 叶绿色 , 双色套印 , 斜斜的大大的美术字是茶名——“一枝春”或“留香”或“水仙” , 简约而醒目 , 还有微型的图标——“海堤牌” , 以及“厦门茶叶公司”的字样 。
俗话说 , 烟酒不分家 , 其实在食堂里 , 茶才真正不分家 , 师傅们分的“劳保茶”很少有拿回家享用的 , 都是放在厨房里“共产主义” , 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 , 想来也实在是难能可贵 。 劳动间隙 , 大家就围坐一起喝茶 , 沏茶的水用的是大锅里取之不尽的蒸饭水 , 茶具是一套花瓷的茶具 , 壶上有“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毛主席语录” , 如果留存到现在 , 应该也是可以放在街头兜售的大众文物了 。
整套茶具就放在一个旧脸盆中 , 一勺千滚百沸的大锅水先浇入塞满茶叶的瓷壶里 , 然后盖好壶盖 , 又是一大勺大锅水劈头盖脑地浇下去 , 让整个茶壶连同五六个配套的小杯里里外外都浸泡在滚烫的水中 。 “一枝春”也好 , “留香”也好 , “水仙”也好 , 这些芳茗中老字号 , 都是乌龙茶的再制茶 , 高温烘焙 , 以浓香著称 , 在如此沸水的里应外合下 , 茶汤自然是浓而又浓 , 色浓成褐 , 全然可以和街头的“茶桌子”相媲美 。
【浓茶里度过壮半百岁月】掌锅的劳动强度很大 , 由于厨房中没有任何冷冻设备 , 也没有什么抽油烟机 , 一旦采购员夏天买来冰冻鱼时 , 都必须立即油炸 , 否则鱼解冻后会很快腐烂 , 那么身为掌锅师傅的我就必须在高温的油锅前一连干上好几个小时 。 支持着体力和口感的惟有浓茶了 , 我现在描绘一下当时的“炸鱼图”:身穿一条裤衩 , 赤膊上阵 , 胸前挂蓝色围裙一条 , 拖鞋大仙 , 左手一杯浓茶伺候 , 右手操举竹柄大漏勺 , 油锅甚巨 , 大若澡盆 , 群鱼入锅 , 沸油翻腾 , 筚拨声声不绝于耳 , 油烟袅袅竟相入鼻 。 这幅《炸鱼图》您也许听起来有点像动漫 , 其实是一丝不苟的工笔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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