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谷|零食记

刘池秀(青羊区)
司空见惯的零食 , 从小就被我妈规避在了道德与金钱之外 。 她说:一个女娃子成天嘴里东嚼西嚼 , 一看就是好吃懒做的德行 。 我妈这种视零食为洪水猛兽的教导或威胁自是管用 , 一是没那个大环境 , 村里好吃懒做的人太少;二是味蕾见识少 , 满院锅灶出来的都是红苕洋芋苞谷味 , 舌尖只好默认了自家味道 。 当然 , 最主要的原因是缺钱 。 于是养成习惯 , 几十年来 , 与零食几乎没有什么交往 。 但小时候长在山里 , 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进入我们的视野 , 成为我们不花一分一厘就能获取的零食 , 这么多年过去 , 仍鲜活着我的记忆 。
与我妈对零食的打压态度不同 , 爷爷上山割草 , 只要遇到熟透的野果 , 如金黄带红的端午泡儿(覆盆子)、苞谷泡儿 , 只要能吃 , 他便会摘了用桐叶包回家 。
长大一点 , 跟着院里更大的孩子到山里打柴割草 , 山上能吃的野果很多 , 但几乎全都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 不是头上长毛就是身上长刺 , 让你轻易不敢下手 。 我们叫糖梨的金樱子 , 不单在春天开出一蓬蓬好看的大白花 , 在夏天还会结出纺锤样的金樱果 , 虽然满藤满果都是刺 , 但仍挡不住我们勇敢的心与好吃的嘴 。 那些由我们忍痛伸手采下的指头大小的金樱果 , 先要去掉外面的刺 , 剖开 , 挖出中间满满的籽 , 刮掉内层厚厚的毛 , 能吃的果肉便只剩一层皮了 , 好在味道纯甜 。 到了秋天 , 能吃的更多 , 有我们叫羊奶子、牛奶子的树莓 , 一颗颗或橙或红形象饱满地吊在灌木丛上 , 肉肉的透着隐约的琥珀色 , 只是采摘时 , 你必须小心避开它身上坚硬如铁的刺 。 那时山里没什么污染 , 找不到水 , 也没那讲究 , 摘了直接往嘴里一放 , 粗皮细肉果味蜜甜 。 最多的 , 是我们叫红姑娘的火棘 , 橘红橙黄招摇在山野 , 像穿着红衣的姑娘 , 也像燃烧着的火焰 。 那一粒粒密集袖珍的小果 , 看看它的别名“救军粮” , 就知道它的可食性了 。 因了它的易得 , 我们常常摘了它吃 , 味道酸甜带粉 , 只是薏仁大的小果里 , 却包藏着许多又黑又硬的种子 , 一嚼满嘴沙粒感 。 如今倒是有人用它制作了饮料 , 那广告吹得 , 自带仙气 。
那时候我们家家户户都养蚕 , 田边地角自然少不了桑树 。 桑葚不单是我们的 , 更是鸟雀虫蚁的 , 那些鲜美的果子 , 常被它们咬得千疮百孔 。 这还不算 , 它们毕竟是低等动物 , 吃喝拉撒从不晓得拉开距离 , 常常一果之上 , 鸟粪虫屎俱存 , 更别说什么带酸带碱带毒的口水了 。 于是家长叮嘱 , 不准采摘偷吃 , 以免吃坏肚子 , 痛苦事小 , 花钱事大 。 我虽自来胆小 , 但对于桑葚的诱惑 , 大多数时候 , 还是抵抗不住 。 想想啊 , 比起山上那些有刺藤木上的野果 , 桑葚的采摘 , 容易到伸手就来 , 这种幸福谁不享受 。 不单如此 , 它还无核无皮 , 纯甜多汁、果肉细腻的口感 , 也很让人喜欢 。 唯一不足 , 是颜色过于浓艳 , 一旦偷吃 , 唇齿都将留下紫红罪证 , 至于是否受罚 , 全凭大人时间的闲忙与心情的好坏 , 总之 , 一切靠运气 。
在春天 , 当豌豆结出嫩嫩的豆角 , 剥开 , 包裹的豆粒才刚有了雏形 , 这时放进嘴里生吃 , 有一种略带豆生味的清甜 , 很是鲜美 。 如今忆起那时情景 , 便想起“溪头卧剥莲蓬”来 , 只是我们那里无莲 , 便只好“田边偷剥豌豆” 。
【苞谷|零食记】除了这些果实 , 一些植物的花 , 也贮存着蜜 。 我们院子边上种有蕉藕 , 类似美人蕉 。 蕉藕花不如美人蕉大朵 , 开似小号百合 。 不知是谁最先发现了它的秘密 , 泄露出来 , 于是我们常常趁人不备 , 摘下一朵蕉藕花 , 快速将花头放进嘴里 , 像对着吸管一样吸食里面的汁液 , 也似在俏皮地吹奏鲜花唢呐 , 只有自己知道 , 所有的在乎 , 不过是那一口清凉的糖水 。 以一朵鲜花为饮器、以一口花汁为饮料 , 它是我至今犹未超越的最奢侈、最美丽、最鲜活的“饮”事体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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