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阳春面:一碗光面里的复杂文化感受( 三 )


日本也有阳春面 , 在战后初期的废墟上 , 曾帮助许多人挣扎着熬过最艰困的岁月——不过 , 对当时的日本人来说 , 那之所以被视为穷人的食物 , 还不仅因为它没有配料 , 还在于日本的“阳春面”和中国的不同 , 不是小麦面粉制成的 , 而是更廉价的荞麦面 。 栗良平的名作《一碗阳春面》 , 原名就是《一碗清汤荞麦面》 , 那已经不只是一种食物了 , 还变成了艰难时世中的一种象征 。
机器|阳春面:一碗光面里的复杂文化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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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一面之词》剧照 。
我也有过 。 刚毕业那年 , 薪水微薄 , 差不多有几个月的时间 , 我每天都去公司楼下不远的一家破旧小面馆里吃面 , 每次点的也几乎都一样:两块五一碗的荷包蛋面——其实就是一碗阳春面加个荷包蛋 , 店里没有比这更低廉的面食了 。
有一次加班了一个通宵 , 完成了一个艰难的大项目 , 整个组为之精神一振 , 我决定下楼去犒劳一下自己 , 不知怎么的 , 又踱到那家店里 , 想了想 , 叫了一碗大排面 。 几分钟后 , 一碗面端到我眼前 , 又是一碗荷包蛋面 。 我一怔之下 , 明白过来:店里的小妹已经认得我了 , 也知道我每次点的都一样 , 我又嗓音低沉 , 她大概根本没听清楚 , 满以为我点的仍是荷包蛋面 。 想到这一点 , 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 也没再要她换大排面了 , 就此默默把这碗面咽了下去 。
对年轻一代来说 , 不管这样的食物中有什么样的复杂文化感受 , 可能都太遥远了 。 在博客时代 , 专栏作者“王老板”在《不肯说谢谢的人》里有句话让我印象颇深:“由于我是山西人 , 吃面食长大 , 而面食这种食品 , 不管做得多讲究 , 到嘴巴里都差不多 。 ”
当然 , 在我看来 , 这种面和那种面 , 差别还是不小的 。 据说在中国足有1200种不同的面 , 每到一个地方 , 我也很愿意多尝试一下当地的面食 , 如此简单的原料 , 竟能演绎出那么多样的品种 , 不能不让人惊叹 。 有时候 , 这不可避免地存在某种鄙视链 , 像我一位四川朋友就觉得江浙一带的面简直寡淡无味 , 本质上都是一碗阳春面 , 区别只是浇头不同罢了 , 远不如川渝的面食滋味浓郁 , 他尝过一次之后 , 就再也不想尝第二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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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一面之词》剧照 。
我倒并不在意这些 , 不论如何 , 一种面食能在数百年里流传下来 , 绝对不会是偶然的 , 那必定是无数人选择的结果 , 但就像物种一样 , 现在可能也是这种多样性进入大灭绝的时代 。 尤金·安德森在《中国食物》里有这么一句话:“在我看来 , 将来可能发生的最糟糕事情会是街头食物的消失 。 街头摊档和墙角小店惯于做面条、馄饨、包子、粥、有馅面团、蒸肉圆、油炸酥点心和数千种其他小吃 , 在未来新的富裕世界里它们可能受到排挤 。 ”
他是1988年写下这番话的 , 那是中国社会刚开始富裕起来的时候 , 如今过去了一代人的时间 , 不能不承认他相当有预见性 。 那些不同小吃和店铺的消亡 , 最终可能被证明是一个难以挽回的损失 , 意味着我们可选择的食物仅剩下少数工业化的产品——就像现在随处可见的料理包 。 阳春面可能是其中最早消亡的物种之一 , 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 撰文:维舟;编辑:青青子 李阳;校对:翟永军 。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 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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