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想吃牛肉牛骨头之类的肉食是不容易的 。 村子里的人们秉承着古老的信念——不杀牛 。 那会的牛是耕种主力 ， 忙时是要下大气力的 ， 闲时养在家里 ， 照顾得比孩子都周到 。 年老后 ， 主家将其卖掉 ， 虽然知道它的结果必是被宰杀 ， 可不是自己下的手 ， 心里好受些 ， 毕竟 ， 卖牛的收入不小 ， 人心再善 ， 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
人是矛盾残忍的生物 ， 不宰牛不代表不吃牛肉 ， 反而对牛肉有着深深的渴望 。 无奈 ， 兜里钱不多 ， 牛肉较贵 ， 村里人对需要花钱的吃食一概呈现小心翼翼的态度 ， 没有特别的需求 ， 牛肉是餐桌上看不到的 。 啥是特殊需求？比如有病人想吃 ， 比如赚了点小钱 ， 比如孩子考试成绩不错 ， 比如过年 。
真到了买牛肉的时候 ， 人们又舍不得 ， 又开始盘算：买牛肉不如买牛骨头 。 这么想的原因是 ， 牛骨头炖在锅里显得多 。 离老家不远处的内蒙古旗县有牧区 ， 他们那里养牛不是为了干活 ， 是为了卖钱 ， 俗称“肉牛” 。 每年会有人用小货车拉着牛骨头来村子里贩卖 ， 买卖红火 。
贩卖牛骨头的小贩子们都是年根下来 ， 这和宰杀季节有关 。 当时的人们很少喂饲料 ， 牛儿们吃草料长大 ， 中秋后到年底前是宰牲季 ， 此时牛膘肥体壮 ， 能卖上价钱 ， 也能省了过冬的青储 。
坝上和内蒙古一样冷 。 卖牛骨头的小贩们挣的是辛苦钱 。 零下二三十度 ， 牛骨头不怕化 ， 可人就得受冻 。 小贩们穿戴的“全副武装” ， 棉衣棉裤皮衣皮裤 ， 毡疙瘩大马靴 ， 浑身上下只露两只眼 ， 睫毛上还挂着霜 。 村里人喜欢给人起外号 ， 于是所有贩卖牛骨头的小贩都有了“骨头”之称 ， 区别的在前面加个姓 ， 如李骨头 。
老家人善 ， 卖牛骨头的人喜欢把第一站放到这里 。 到了村口 ， 看管大队院子的把卖牛骨的让进炉火通红的屋子里歇脚 ， 廉价的茉莉花茶沏一缸子 ， 放在炉盘上温着 ， 然后用喇叭帮他喊：“来卖牛骨的啦 ， 要买的来啊 。 ”
人们闻讯而来 ， 有的是真琢磨着买 ， 有的是来凑热闹 ， 寒冬腊月 ， 村里人少有外来人 。 到了大队部 ， 卖牛骨的也缓好了气 ， 边和人们天南海北的聊边卖牛骨头 。 妇女们买东西喜欢砍价挑拣 ， 虽然知道砍不下价 ， 挑不出花 。 她们佯装愤怒地大声道：“你这牛骨头上咋一点肉没有？”“你这牛骨头块子太大 ， 出来卖货不知道切切？还得我们费事劈 。 ”小贩习惯了如此买卖场景 ， 也不争辩也不恼怒 ， 帮着人们翻腾着后厢的牛骨头 ， 嘴里叼着烟卷：“大娘大姐们 ， 随便挑啊 。 ”
买回家的牛骨头扔进大木盆子 ， 凉水冲一遍 ， 再用温水洗干净 。 有大块的 ， 男人劈成小块儿 ， 女人把牛骨头分成堆 ， 一部分放进小房冻起来 ， 一部分入锅撇沫子 。 农家调料有限 ， 做法简单 ， 锅里倒好水 ， 家里有的调料一股脑的放进去 ， 烧开灶 ， 先用炭火开一锅 ， 加凉水 ， 再用粪火慢慢炖着 。
外面一烧灶 ， 里屋的炕头烫的坐不住 。 趴在炕头起的孩子立马转移“阵地” ， 喜欢热炕的老人 ， 有腰疼毛病的男女转过来坐在炕头 ， 享受着烫乎乎的感受 。 一个小时后 ， 炖牛骨头的香气逐渐散出 ， 家猫家狗的好鼻子闻到 ， 从房上、墙上 ， 钻洞趴窝陆续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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