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藠 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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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草之下 , 挤挨着三个葱白模样的鳞茎 - 藠 , 没有比这更像象形字的象形字了 。
那三颗并列的“葱白” , 中间一颗圆润 , 两边两颗如陶瓷小瓢 , 俱是洁白、透亮、光滑 。
母亲给我寄了一瓶自己腌的藠头 , 并附话:“每天吃四五个 , 效如三七 。 ” 我尝了尝 , 觉得太酸 , 母亲说 , 那是腌得“太熟了” , 也即腌过头的意思 。 这里有个矛盾:这一大瓶藠头 , 目测有四五百个 , 如果我按照她的说明每天吃四五个 , 吃完时至少已经三个月 , 那么如何保持藠头在这三个月内可吃的口感呢?就算三人同时开吃 , 也需要一个月时间 。 有些事情 , 心意领会到了就好 , 一定要按照逻辑来推敲 , 是经不起深究的 , 而且会把本来挺美好的事情破坏掉 。
【|《酸 藠 头》】只要明白那是一种心意 , 一种期许 , 这一大罐藠头腌得就值得了 。

我平日里就喜欢吃藠头 。 超市里卖的藠头 , 个圆而大 , 出奇地脆 , 在嘴里咬开 , 咔啦啦声清脆有力 。 我专挑表皮上带点绿色的藠头 , 这种尤其脆嫩入味 。 带着微甜的咸味是如此奇妙 , 舌根、胃里总是对它念念不忘、藕断丝连的 , 明明是咸腌菜 , 却叫它“甜藠头” , 那甜字里面有一些些眷恋感 。
古时称藠头为薤 , 音同谢 , 想来爱吃腌菜的周王朝 , 必定也腌过藠头 。 《黄帝内经》中提及“五谷为养 , 五果为助 , 五畜为益 , 五菜为充” , 提倡全面均衡的饮食以补精益气 , 这为充的五菜 , 正是葵、霍、薤、葱、韭 , 虽不是主食 , 却是令人欲罢不能的点睛小菜或调味小料 。
但是我发现一个问题 , 几千年下来 , 人们总是很容易地将薤与薤白混为一体 。 薤为藠头 , 薤白是野葱 , 就是我写《野葱香》里的野胡葱 , 人们戏称为山葱葱、狗屎葱的 。 两者外形神似 , 根部鳞茎的形状却不一样 , 藠头鳞茎没有野葱那么小巧而浑圆 。 两者的紫色小花也难辨伯仲 , 但野葱的紫花下面有紫色珠牙小果果 , 粒粒可爱如同茅莓 , 这珠芽小果果是藠头的紫花所没有的 。

即便母亲经验丰富 , 也经常把这两者搞混淆了 , 她给我的信息中 , 称藠头为薤白 。 我跟她说 , 薤与薤白是不同的 , 薤是藠头 , 薤白是野胡葱 。 她没有回我 。 之后 , 我又对自己所做的事后悔了起来 。 想来母亲也快八十岁了 , 她实在也不在乎哪个称呼对 , 哪个称呼错?她本意只是希望我健健康康无病无痛 , 其他什么也不是太在乎了 。 而我偏偏一贯如此顶真 , 又犯了老家人所说“书糊腾腾”的毛病!
可想而知 , 古代那些写薤或者提起薤白的诗人 , 他们也不一定搞得清楚自己写的是藠头还是胡葱?隋炀帝的“玉薤酒” , 跟白居易的“酥暖薤白酒” , 是否用的是不同材料?还有李商隐的薤根酒 , 用的是藠头还是野胡葱?这种问题 ,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想过 。
假设诗人们都分得清薤与薤白、藠头与胡葱 , 那么著名的“薤上露 , 何易晞” , 是藠头绿叶上的露水 。 “薤实菜中芝” , 也是把“菜中灵芝”的美誉 , 送给了藠头 , 难怪母亲认为日啖四五颗可比服用三七呢!

母亲腌的藠头里 , 飘着两根未切断的红辣椒 , 眼熟 , 怀旧之情便来了 。 这么多年了 , 还是一样的腌制之法 , 丝毫没变 。 酸是酸了点 , 傍晚下白粥 , 那是极好的 , 泛起的全是童年的味觉记忆 。 那时候后山有满山的野菜野蔬 , 藠头也是自己拔来的 , 根扎在土里很深 , 那叶子又一蓬蓬的 , 带些韧劲 。 每一次拔藠头都是一次与根的角力 。 赢了 , 连根带出泥土 , 一股子新鲜泥土气息混合着藠头本身略带的辛辣气息 。 输了 , 茫然留下手中一把又细长又糙杂的叶子……怪不得黄庭坚用薤根来比喻人心的固执 , “意根难拔如薤本” , 执念根深蒂固 , 如同薤的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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